“妹妹…… 不见了……”
1996 年的上海老弄堂,七岁的陈浩带着五岁的妹妹陈玥去公园,就因他转身去买瓶橘子汽水,回来时长椅上只剩妹妹的布娃娃。
这场疏忽成了他一辈子的枷锁,父母离婚,家散了,他背着 “弄丢妹妹” 的烙印活了十八年,成了同事眼里沉默寡言的 “工作狂”。
十八年后,二十九岁的他参加同事婚宴彩排,当新娘穿着婚纱出现在礼堂尽头,他瞬间愣在原地。
01
1996 年的上海,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把整个城市裹得严严实实。
柏油马路被晒得软塌塌的,踩上去能留下浅浅的脚印,空气里飘着一股混合了饭菜香、汗味和柏油融化后的古怪气息。
弄堂里的蝉鸣一声比一声急,像是在催着谁赶紧躲进阴凉里。
七岁的陈浩盘腿坐在自家门槛上,手里捏着半块葱油饼干,饼干渣子顺着指缝往下掉。
他眼睛斜斜地瞟着屋里,眉头拧成个小疙瘩 —— 五岁的妹妹陈玥正趴在妈妈张慧腿上,让她给梳辫子。
“妈,你看你给她扎的,歪了歪了!” 陈玥的小奶音脆生生的,带着点撒娇的调子,小手还不忘抓着怀里的布娃娃,那娃娃的裙子被她揪得皱巴巴的。
张慧手里的红头绳绕了个圈,轻轻拽了拽,“哪儿歪了?我家玥玥长得周正,扎成啥样都好看。”
她抬眼瞅见门口的陈浩,扬了扬下巴,“浩浩,进来。”
陈浩慢吞吞地站起来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磨磨蹭蹭地挪进屋里。“干啥?”
“给你妹把水壶拿着,” 张慧指了指桌上那个印着小白兔的粉色水壶,“一会儿带她去公园转两圈,太阳快落了再回来。”
陈浩伸手把水壶抓过来,塞到陈玥怀里,动作有点重。
“我约了小胖他们打弹珠,没空。”
“打弹珠啥时候不能打?” 张慧放下梳子,转头看着他,手里还捏着根没扎完的红头绳,“你爸今晚厂里加班,我得炖肉呢,没空带玥玥。她天天念叨着滑滑梯,你就带她去玩会儿,啊?”
陈玥一听 “滑滑梯”,立刻从妈妈腿上滑下来,抱着陈浩的胳膊晃:“哥!滑滑梯!我要去滑滑梯!”
陈浩被她晃得心烦,甩开她的手:“别摇!烦不烦?”
可眼角瞥见妹妹瘪着嘴要哭的样子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张慧看出他的犹豫,从兜里摸出两毛钱,在他眼前晃了晃:“回来给你钱,买根绿豆冰棍,咋样?冰得冒气儿的那种。”
陈浩的眼睛亮了亮。
那时候的绿豆冰棍是金贵东西,甜丝丝的,带着点沙冰的口感,咬一口能凉到后脑勺。
他抿了抿嘴,终于点了头:“那说好的,冰棍不能少。”
“少不了你的。” 张慧笑着把钱塞给他,又帮陈玥理了理裙摆,“去了别乱跑,听哥哥的话。”
陈玥用力点头,小辫子随着动作一甩一甩的:“嗯!哥哥让我干啥我就干啥!”
陈浩抓起妹妹的小手就往外走,那小手肉乎乎的,手心有点汗。
“走快点,晚了冰棍卖完了。”
两人刚走出院门,就撞见坐在巷口竹椅上的王奶奶。
王奶奶手里摇着把旧蒲扇,扇面上的牡丹花都褪了色。“哟,浩浩带妹妹出门啊?”
她眯着眼睛笑,“玥玥这辫子扎得真俏,跟画里的小丫头似的。”
陈玥仰着小脸,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:“王奶奶好!我要去公园滑滑梯!”
陈浩没说话,拉着她加快了脚步,身后传来王奶奶的笑声:“这孩子,越大越腼腆了。”
从弄堂到公园不过十几分钟的路,陈玥一路都没闲着,一会儿指着墙上的涂鸦喊 “小狗”,一会儿又蹲下来看蚂蚁搬家,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,像是只刚出笼的小鸟。
陈浩被她吵得太阳穴突突跳,却也没真的凶她,只是偶尔催一句:“快点,磨磨蹭蹭的。”
下午三四点的公园,太阳斜斜地挂在天上,把树影拉得老长。
几个老太太在空地上跟着收音机跳操,动作慢悠悠的,嘴里还跟着哼词。
游乐区那边有几个孩子在疯跑,滑梯被晒得发烫,反光晃眼。
陈玥一看到那架红色的滑滑梯,立马挣开陈浩的手:“哥!我要去!”
“站这儿等着。” 陈浩指着旁边的长椅,那椅子是铁的,被晒得滚烫,他用袖子擦了擦,“我去买汽水,橘子味的,马上回来。不许动,听见没?”
“听见啦!” 陈玥乖乖地坐下,把布娃娃放在腿上,两只脚悬空晃悠着,“哥,快点哦!”
陈浩走了几步,回头看了一眼,妹妹正托着下巴看滑滑梯,小身子坐得笔直。
他心里松了口气,转身往公园门口的小卖部走。
路上琢磨着,要不要给妹妹也买一瓶?
可她不爱喝橘子味的,上次还说太酸……
小卖部里有两个大人在结账,一个要买酱油,一个在数糖纸。
陈浩站在后面,脚在地上蹭来蹭去,眼睛忍不住往游乐区的方向瞟。
隔着几棵树,只能看到滑滑梯的顶端,红得刺眼。
好不容易轮到他,他把钱往柜台上一放:“阿姨,两瓶橘子汽水。”
阿姨弯腰拿汽水的工夫,他又回头望了一眼。
这次游乐区那边好像空了点,刚才在疯跑的几个孩子不见了。
他心里莫名一紧,催道:“阿姨,快点。”
拿着两瓶汽水往回跑,塑料瓶被太阳晒得发烫,捏在手里黏糊糊的。
离长椅还有几步远时,他猛地停住了脚 —— 长椅上空空的,只有那个布娃娃孤零零地躺在上面。
“啪” 的一声,两瓶汽水掉在地上,玻璃碎片溅开,橘黄色的汽水在地上漫开,气泡滋滋地冒,很快就被晒干的地面吸了进去。
陈浩的脑子 “嗡” 的一声,像被人用棍子敲了一下。
他朝着滑滑梯的方向狂奔,嗓子里发不出声音,只能张着嘴喘气。
“陈玥!” 他终于喊出声,声音是哑的,“陈玥!你在哪儿?”
滑滑梯下面没人,秋千空荡地晃着,连刚才跳操的老太太都换了地方。
他又往小树林里跑,树叶刮着胳膊,疼得厉害。
“玥玥!出来!别躲了!”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眼泪糊了一脸,“哥不骂你了,出来啊!”
一个带孩子的阿姨看到他疯跑,赶紧拉住他:“小朋友,你找啥呢?”
陈浩抓住她的胳膊,手劲大得吓人:“我妹妹!穿粉色裙子的!扎俩小辫!刚才还在这儿的!”
阿姨被他吓了一跳,赶紧安抚他:“别急别急,多大的孩子?我们帮你找。”
“五岁!” 陈浩抹了把脸,露出通红的眼睛,“左手手腕有个三角形的疤!烫的!”
阿姨赶紧喊来旁边几个家长,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细节,然后分头往公园的各个角落去找。
“陈玥!”
“穿粉裙子的小姑娘!”
喊声在公园里荡开,惊飞了树上的麻雀。
陈浩跑遍了整个公园,假山后面、花坛里、厕所旁边,甚至连垃圾桶后面都看了,嗓子喊得发不出声,腿软得像面条。
他瘫坐在地上,看着那架红色的滑滑梯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完了。
他把妹妹弄丢了。
妈妈会打死他的。
爸爸会骂死他的。
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,往家的方向走。
太阳已经西斜,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个晃悠的幽灵。
02
一进家门,就闻到红烧肉的香味。
张慧正在厨房切葱,听到动静,头也没回:“回来啦?玥玥呢?玩累了吧?”
陈浩站在厨房门口,浑身发抖,嘴唇哆嗦着,半天说不出一个字。
张慧感觉到不对,转过身来。
看到儿子满脸泪痕,手里空空的,她手里的菜刀 “当啷” 一声掉在案板上,葱丝撒了一地。
“玥玥呢?” 她的声音发飘,像是踩在棉花上。
“妈……” 陈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妹妹…… 不见了……”
“你说啥?” 张慧冲过来,抓住他的胳膊,指甲掐进他的肉里,“你把她放哪儿了?你不是让她等着吗?你去哪儿了?”
“我就去买汽水…… 就几步路……” 陈浩的眼泪又涌了出来,“我回来她就不在了…… 妈,对不起……”
张慧没再听他说话,转身就往电话那边跑,手抓着电话线抖个不停,拨号的时候好几次按错了键。
“建国…… 你快回来…… 玥玥…… 玥玥丢了……”
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,张慧 “哇” 地一声哭了出来,瘫坐在地上。
公园里很快就挤满了人。
邻居们听说陈玥丢了,都骑着自行车赶过来,手里拿着手电筒和竹竿,有的去搜小树林,有的沿着马路往远处找。
张慧疯了一样在公园里跑,嗓子喊得嘶哑,“玥玥!我的玥玥!”
陈建国从厂里赶回来,衣服上还沾着机油,看到站在一边哭的陈浩,他眼睛通红,抬手想打,可巴掌到了半空,又狠狠攥成了拳,转身也加入了寻找的队伍。
警察来了,带着手电筒和本子,在长椅旁边照了半天,又问了陈浩好几遍细节。
“你确定她没乱跑?”
“那个小卖部离这儿多远?”
“你回头看了几次?”
陈浩一边哭一边答,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—— 要是他没去买汽水,要是他带着妹妹一起去,要是他跑快点……
后来警察调了公园门口的监控,那时候的监控模糊得很,雪花点一片,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:一个男人牵着个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,沿着马路往前走,很快就拐进了巷子,不见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,家里像被抽走了魂。
张慧整天坐在陈玥的小床边,抱着那个布娃娃哭,眼睛肿得像核桃。
陈建国请了长假,骑着辆旧自行车,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转悠,车把上挂着印着陈玥照片的寻人启事,见人就递,嗓子喊得哑了,就含颗润喉糖接着喊。
陈浩每天都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。
晚上睡不着,一闭眼就是妹妹坐在长椅上的样子,晃着小腿,等着他买汽水回来。
他不敢看妈妈的眼睛,那里面的怨像针一样扎人。
他也不敢跟爸爸说话,爸爸看他的眼神,陌生得让他害怕。
一个月后,警察来了一趟,说孩子可能被拐走了,已经往周边城市发了协查。
张慧听到这话,当场就晕了过去。
三个月后,奶奶从乡下赶来,看着瘦得脱了形的陈浩,抹着眼泪说:“浩浩,跟奶奶回去住阵子吧,换个地方,说不定能好点。”
在乡下的日子,陈浩变得沉默寡言。
每天帮奶奶喂猪、割草,干完活就坐在门槛上,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。
他对着星星说:“妹妹,你别怕,哥哥一定能找到你。”
一年后回到上海,家里静得可怕。
爸妈很少说话,更没人提陈玥的名字,像是那个孩子从来没存在过。
又过了两年,他半夜起来喝水,听到爸妈在吵架。
妈妈哭着说:“我一看到浩浩就想起玥玥…… 我忘不了……”
没过多久,爸妈就离婚了。
张慧搬去了苏州,临走时来看了陈浩一眼,想摸摸他的头,可手伸到半空,又缩了回去,转身走了。
陈建国带着陈浩搬了家,离开了那个老弄堂,可陈浩心里的坎,怎么也挪不开。
他开始拼命学习,考了第一名,想让爸爸高兴点,可爸爸只是淡淡地 “嗯” 一声,继续抽他的烟。
他知道,爸爸心里的结,也没解开。
十二岁那年,他在电视上看到寻亲节目,里面说很多被拐的孩子会被送到福利院。
他盯着电视,突然攥紧了拳头 —— 陈玥一定还活着,他一定要找到她。
03
2014 年的上海,秋天的风带着点凉意,吹得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沙沙响。
二十九岁的陈浩站在窗边,看着楼下车水马龙,心里像压着块石头。
十八年了,上海变了太多,老弄堂拆了不少,马路宽了,房子高了,可他心里的那个疤,一点都没淡。
“浩哥,张伟下周六结婚,你知道吧?” 同事小王端着咖啡走过来,杯子上冒着热气。陈浩转过身,扯了扯衬衫的领口:“知道,请柬放桌上了。”“听说新娘是南京来的,叫林薇,人特文静,” 小王咂咂嘴,“张伟可算熬出头了,以前总说想找个能踏实过日子的。”陈浩 “嗯” 了一声,没接话。小王走后,桌上的手机响了,屏幕上显示 “妈”。
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,才划开接听键。
“喂。”“浩浩,下周末回苏州不?你舅舅家的孩子满月,一起吃顿饭。” 张慧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,有点模糊,像是蒙上了层纱。陈浩翻了翻日程表:“下周六同事结婚,回不去。”“又是忙,” 张慧的声音低了点,“你都大半年没回来了。”“等不忙了就回。” 陈浩说完,匆匆挂了电话。他和妈妈之间,总像隔着点什么,十八年了,那层膜怎么也捅不破。爸爸几年前在杭州再婚了,对方是个温柔的阿姨,偶尔会给陈浩寄点杭州的特产。他和爸爸的联系不多,每年过年打个电话,说几句 “身体好吗”“工作忙不忙”,就没话说了。感情上也一样,之前处过一个女孩,谈了半年,对方说他 “心里装着事,走不进去”,和平分了手。从那以后,他就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,成了同事眼里的 “工作狂”。周六的婚礼在一家挺气派的酒店举行。陈浩特意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,提前半小时到了。酒店里到处是红气球和鲜花,音乐热闹得很,空气里飘着香槟的味道。他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,看着前面闹哄哄的人群,心里有点空。要是陈玥没丢,现在也该二十五了,说不定也会穿着婚纱,笑着挽着新郎的手,像今天的新娘一样。“浩哥,你来啦!” 张伟的发小走过来,手里拿着个相机,“林薇等会儿就到,今天这身婚纱,美得冒泡!”陈浩笑了笑:“恭喜。”音乐突然变了,变得舒缓起来。
所有人都转过头,看向门口。
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,挽着新郎的手,慢慢走了进来。
陈浩抬起头,目光落在新娘脸上的那一刻,手里的玻璃杯猛地收紧,杯壁的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。
他盯着台上那个身影,喉咙突然发紧 —— 那眉眼,那笑起来时嘴角边浅浅的涡,像极了记忆里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。
旁边的同事碰了碰他:“浩哥,看傻了?张伟人缘好,新娘也确实漂亮吧?”
陈浩没说话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。
林薇好像感觉到了他的目光,朝这边看了一眼,笑了笑,那笑容落在他眼里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尘封十八年的记忆。
婚礼仪式结束后,他拉住一个和张伟关系好的同事:“你跟张伟熟,他爱人…… 林薇是本地人吗?”
同事愣了一下:“不是,南京的,说是被领养的,养父母前几年去世了,就来上海工作了,跟张伟在项目上认识的。”
南京?被领养?陈浩的心跳突然快了几拍。他又问:“她多大了?”
“二十五啊,跟咱们差不多。”
二十五,南京,被领养…… 他脑子里的碎片突然拼在了一起。
还有那个笑起来的梨涡……
他深吸一口气,又问:“你…… 你知道她身上有没有啥记号?比如胎记之类的。”
同事更奇怪了:“浩哥,你问这干啥?哦,对了,上次公司团建去游泳,张伟跟我们聊过,说林薇左手手腕上有个小三角的疤,不大,像个胎记。”
陈浩感觉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。
左手手腕,三角形的疤,那是陈玥小时候被热水烫的,当时还去医院涂了好几天药膏……
他猛地站起来,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。
周围的人看了他一眼,他没在意,快步走出了酒店。
04
秋风一吹,他稍微清醒了点。
拿出手机,翻到 “爸” 的号码,手指抖得厉害,按了好几次才拨出去。
“喂,浩浩?” 陈建国的声音有点沙哑,像是刚睡醒。
“爸,” 陈浩的声音也在抖,“你还记得…… 玥玥手腕上的疤吗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然后传来急促的声音:“怎么不记得?三角形的,烫的,在左手手腕,怎么了?”
“我今天…… 参加同事婚礼,” 陈浩咽了口唾沫,“新郎是我同事张伟,他爱人叫林薇,二十五岁,南京的,被领养的,左手手腕有个三角形的疤,笑起来…… 有个梨涡,跟玥玥一模一样。”
“你说啥?!” 陈建国的声音突然拔高,“真的?你看清楚了?”
“嗯,爸,错不了。”
“我现在就去上海!你等着!” 陈建国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陈浩又拨通了妈妈的电话,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。“喂,浩浩?”
“妈,” 他稳了稳声音,“我可能…… 找到玥玥了。”
电话那头一下子没了声音,过了好一会儿,传来张慧压抑的哭声:“浩浩…… 你再说一遍……”
第二天一早,陈建国就从杭州赶来了,眼眶红红的,头发乱糟糟的。
一进门就抓着陈浩的胳膊:“快,跟我说说,那姑娘叫啥?在哪上班?具体啥情况?”
“叫林薇,在一家设计公司,跟我们公司有合作,” 陈浩把知道的都说了,“听同事说,她养父母是南京的工人,前几年去世了,她是从南京阳光福利院被领养的。”
“阳光福利院?” 陈建国眼睛一亮,“我当年查过,南京就这家福利院接收过被拐的孩子!错不了,肯定是玥玥!”
“可怎么确定呢?总不能直接上去说‘你可能是我妹妹’吧?” 陈浩有点犯难。
“做 DNA 鉴定!” 陈建国斩钉截铁,“这是最准的。”
“怎么弄样本啊?”
陈建国在屋里转了两圈:“你跟张伟熟吗?能不能找个机会,弄根头发,或者她用过的杯子?”
陈浩想了想:“我跟张伟一个部门的,关系还行。我试试。”
下午,他以 “庆祝新婚” 为由,约了张伟吃饭。
张伟挺爽快地答应了,说刚好林薇也在附近,可以一起来打个招呼。
饭馆是家川菜馆,辣味儿飘得满屋子都是。
陈浩坐在靠窗的位置,手心一直在冒汗。
没一会儿,张伟来了,后面跟着林薇。
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 T 恤,牛仔裤,头发扎成个马尾,看着比婚礼上清爽。
“浩哥,不好意思,让你等了。” 林薇笑着打招呼,嘴角边的梨涡又露了出来。
“没事,坐。” 陈浩赶紧给她拉了把椅子。
聊了几句工作,陈浩假装不经意地问:“林薇,听张伟说你是被领养的?”
林薇愣了一下,然后点点头:“嗯,养父母去世得早,从小在福利院长大。”
“那你…… 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?”
林薇歪着头想了想,笑了笑:“记不太清了,就记得好像住的地方房子挨得特近,门口有个小公园,还有…… 好像有个哥哥,总带我玩,长得挺高的,总牵着我的手。”
陈浩的心猛地一跳,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:“你还记得那地方什么样吗?”
“房子是老房子,墙是灰的,门口有个石狮子,” 林薇挠挠头,“可能是我瞎想的吧,福利院的阿姨说我小时候总说这些。”
那是上海的老弄堂!
门口的石狮子是巷口的!
陈浩强压着激动,继续聊了几句。
没过多久,林薇说还有事,先走了。
她刚走,陈浩就盯着桌上那个她用过的玻璃杯,对张伟说:“我去趟洗手间。”
他拿起玻璃杯,快步走到洗手间,从包里拿出个密封袋,把杯子放了进去,封好口。
拿着杯子,他和陈建国当天就去了鉴定中心。
工作人员说,一周出结果。
那一周过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。
陈浩每天上班都走神,文件看了半天不知道写的啥,手机一响就赶紧接,生怕是鉴定中心的电话。
张慧每天打三个电话,问 “结果出来没”,语气一天比一天急。
第七天下午,电话终于来了。
当时陈浩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,看到来电显示,他跟领导说了声 “抱歉”,就冲出了会议室。
“陈先生,鉴定结果出来了。” 工作人员的声音很平静。
“怎么样?” 陈浩的手心全是汗。
而接下来工作人员的一句话,更是让陈浩泪流满面...
“根据 DNA 比对,你与林薇女士存在亲生血缘关系,亲兄妹的可能性大于 99.99%。”
陈浩握着电话,站在走廊里,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
十八年了,他找了十八年,终于找到了。
他的妹妹,还活着。
他给爸爸和妈妈打了电话,电话那头,陈建国哭了,张慧也哭了,哭得像个孩子。
他约了林薇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面。
林薇来了,穿着件米色的风衣,看到陈浩严肃的样子,有点疑惑:“浩哥,找我有事?”
陈浩深吸一口气,从包里拿出鉴定报告,推到她面前。
“十八年前,上海老弄堂里,丢了个五岁的小女孩,叫陈玥。她左手手腕有个三角形的疤,笑起来有个梨涡,有个哥哥叫陈浩,那天带她去公园,把她弄丢了。” 他抬起头,看着林薇的眼睛,“那个哥哥,是我。你,就是陈玥。”
林薇看着鉴定报告,又看看陈浩,眼泪突然就下来了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 她摇着头,“我怎么会……”
“是真的,” 陈浩的声音也哽咽了,“你说的老房子,是弄堂;门口的公园,是我们常去的那个;你说的哥哥,就是我。”
林薇捂着脸,哭得浑身发抖:“我总梦见…… 有个小男孩牵着我的手,带我去滑滑梯…… 我以为是假的……”
“不是假的,” 陈浩递给她一张纸巾,“妹妹,对不起,哥找了你十八年。”
林薇抬起头,泪眼朦胧地看着他,哽咽着喊了一声:“哥……”
那一刻,咖啡馆里的音乐好像停了,窗外的阳光刚好照进来,落在两人身上,暖融融的。
十八年的等待,十八年的愧疚,十八年的思念,在这一刻,终于有了归宿。
后来陈浩带着林薇回了上海的老弄堂,虽然很多房子都拆了,但林薇一走进那条巷,就突然停住了脚,指着墙角的一棵老槐树说:“我记得这棵树,小时候总在这儿捡槐花。”
张慧和陈建国也来了,看到林薇,老两口抱着她哭了很久,张慧摸着她手腕上的疤,一遍遍说:“玥玥,我的玥玥,回来了就好,回来了就好。”
现在,陈玥 —— 不,林薇 —— 重新认了亲,虽然改不了名字,但心里的那个洞终于被填上了。
她和陈浩的关系越来越好,周末会一起吃饭,聊小时候的事。
张慧每周都来上海看她,给她做小时候爱吃的红烧肉。
陈建国也常来,带着她去公园,补回那些年错过的时光。
陈浩偶尔还是会想起 1996 年的那个夏天,想起那瓶掉在地上的橘子汽水,心里还是会疼。
但更多的时候,是庆幸 —— 幸好,他找到了她。
有些错过的时光,虽然补不回来,但只要人还在,爱还在,就不算太晚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