扒开一个清朝县令的日记,我看到了今天所有内容创作者的宿命

魔幻现实主义的奇妙之处在于,你总能在历史的犄角旮旯里,翻出今天正在上演的剧本。

你以为今天游戏圈的种种怪象,什么大厂造神、渠道为王、开发者被PUA,是什么新时代的互联网特色?

拉倒吧。一百多年前,晚清广东的戏台子上,早就把这点事儿演得明明白白了。

今天我们就借着一个叫杜凤治的清朝县令的日记,扒一扒当年那台下的权力游戏,看看太阳底下,到底有没有新鲜事。

这哥们,一个浙江人,在广东当了14年官,留下了近400万字的日札,堪称大清第一公务员Vlogger。他不仅记录了KPI和升迁,还把当时广东官场怎么看戏、怎么利用戏来搞钱、搞关系,扒了个底朝天。

这本日记,就是一部晚清广东官场的“版本答案”说明书。

1

任何一个圈子,都有所谓的“鄙视链”和“版本答案”。清末的广东戏台,也不例外。

一开始,广东戏圈的“版本答案”叫“外江班”。

顾名思义,就是外地来的戏班子,江苏的、安徽的,唱的是昆腔、徽调,属于当时的高雅艺术,对标今天游戏圈里的3A大作。制作精良,血统纯正,技术力高,是官方指定“有排面”的唯一选择。

那时候,广州城里但凡是官方宴请、祭神大典,请的必须是外江班。这叫“政治正确”,代表着你跟中央的审美保持一致。

普通老百姓?对不起,你看不起,也请不起。这玩意儿,是权力的特供。

但杜凤治到广东的时候,风向已经变了。外江班这个老牌3A,正在被一个叫“广东班”的本地“独立游戏”抢走市场。

转折点在哪?

在甲方,也就是大领导的口味变了。

两广总督瑞麟的老婆,直接发话:“不爱看外江班,就爱看广东班”。

这就好像是平台的老板娘说:“我不想玩什么3A了,我就想玩那个像素风的独立游戏。”

你猜会发生什么?

杜凤治这种下面跑腿的,立马就把本地最火的“普丰年”班叫到总督府,24小时待命。没过几个月,总督大人自己办宴会,一口气点了三个本地班,外江班连个试玩的机会都没给。

领导的品味,就是市场的风向标。

领导一带头,下面的官员、民间的土豪,全都跟上了。一时间,“看戏争传本地班”成了新潮流,就像某个独立游戏突然爆火,所有主播都开始播,所有玩家都在讨论。

乡下搞个活动,都得请本地班,不然就显得你很没品,不懂最新的“梗”。

说真的,这事儿就离谱。

外江班就这么被淘汰了么?倒也没有。总有那么几个“遗老遗少”,或者说“核心粉丝”,就好那一口。比如海关道崇礼,每次请客,非外江女伶班不可,主打一个差异化竞争。布政使恒祺,更是重量级核心粉,升官了请假三天,在自己办公室里关起门来听昆腔,还发朋友圈说“这味儿太正了,京城都听不到”。

但这都是小众的自嗨了。大盘,已经彻底倒向了本地班。

因为总督喜欢,这四个字,就是最大的“流量密码”。

本地班内部也迅速卷出了三六九等。“普丰年”是S级,“周天乐”是A级,“尧天乐”是B级。这排名谁定的?当然是领导私下“钦定”的。总督瑞麟就认准了周天乐,要是这班子接了乡下的商单,杜凤治作为地方官,必须一个签文发过去,把人从乡下强行call回来。

商业合同?在权力面前,一文不值。

戏班子的报价也充满了魔幻。给官员演,B级的尧天乐一天才40块洋银,加上小费50块顶天。这是“关系价”,是给你面子。可这班子出去给民间金主演,一天敢开价200两白银,折合今天小几十万。

你以为戏班子给官员演是亏了?不,他们赚麻了。

他们赚的是“名”。是“总督认证”这个最大的金字招牌。有了这个背书,他们在民间市场的议价能力直接拉满。光绪三年,头牌“翠山玉”班在一个叫官山的地方演了四天五夜,净赚1200两。班里的头牌名角,一年收入2500两,比杜知县的工资还高。

你看懂了么?权力压低了他们的价格,却给了他们更高的市场价值。这本质上是一种资源置换,一种变相的官方站台。

这不就是今天游戏圈里,某个游戏被平台首页大推,虽然给平台交了不少渠道费,但获得了巨大的曝光,销量暴涨,一个道理么?

权力,永远是最高效的杠杆。

2

官员们为什么这么沉迷看戏?真的是因为艺术追求?

别天真了。

晚清广东官场的戏台,从来不是艺术殿堂,而是名利场、销金窟,是赤裸裸的“KPI工具”和“灰色收入提款机”。

所有的戏,都服务于一个核心目的:搞钱,搞关系。

最牛逼的道具,叫“寿戏”。

两广总督瑞麟,就是玩这个的宗师级人物。他妈过生日要唱戏,他自己65岁大寿更要唱戏。还假模假样地先推辞几次,等下面的人“再三恳请”,才“勉为其难”地同意。

然后呢?杜凤治这些下属就在炮局(一个官方场地)搭台,连演三天。吃的、喝的、场地、戏班子,全都由下面两个县的财政报销。

戏唱完了,总督大人心满意足地表示“都挺好”,能不好么?下属送的礼都堆满了三间屋子,金银珠宝、古玩字画,价值几万两。

更骚的操作是,瑞麟回头又说,哎呀让大家破费了,我要“还席”,再请大家看三天。

你以为他要自己掏钱?不,戏台、戏班、宴席,还是两个县出钱。他一分没花,还落了个“体恤下属”的好名声。

我反正是没看懂。这波操作,把今天的互联网大厂都秀傻了。

领导带了头,下面的人就有样学样。给巡抚老妈办寿戏,给学台老妈办寿戏,到最后,连将军给自己嫂子办寿都开始唱戏了,彻底不要脸了。

杜凤治在日记里疯狂吐槽:以前还找个老太太当借口,现在连借口都懒得找了,就是为了收钱!

除了生日,还有各种“节日营销”。

太后生日,唱三天;皇帝大婚,唱三天;过个春节,更是直接在炮局搭个五间房那么宽的豪华大舞台,搞团拜戏,每年都要连唱三天。

杜凤治心疼得要死:搭了好几天,就用一次,太浪费了!可领导不管,领导要的是排面。

这些钱从哪来?

羊毛出在羊身上。杜凤治当南海知县,每年给总督府上缴的“孝敬钱”里,光戏宴这一项就占了三成。为了凑钱,他只能盘剥商人,甚至连乡下卖茶叶的,都得多交一份“戏捐”。

讲白了,戏台上唱的是帝王将相,戏台下压榨的是平民百姓。每一次锣鼓喧天,都是民脂民膏在燃烧。

3.

聚光灯下,永远有阴影。

官员们把戏班当成了权力的道具,那戏班里的伶人呢?他们就是道具的耗材。

顶级的名角,还能靠着领导的赏识,过着人上人的生活。但那些小戏班和女伶,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。

杜凤治见过一个叫“大喜班”的草台班子,十几个人挤在一条破船上,沿着河道流浪演出,混口饭吃。到了罗定,盘缠都没了,求杜凤治给个机会演出。

杜凤治心善,给了三天活儿,结了46块洋银。当地乡绅还想续订,杜凤治没同意,理由是怕“女伶招惹坏人”。

他为什么怕?因为他太清楚这个官场的德行了。

“狎女优”,也就是骚扰女演员,在当时的广东官场是风气。总督瑞麟自己三房太太,还天天让手下把戏班里漂亮的小旦叫来陪酒。

所谓的“档子班”(全女伶的戏班),名为戏班,实为官员的后备“资源库”。今天这个官员看上了,拐走;明天那个委员迷恋上,闹得家破人亡。

大喜班的当家花旦采莲,两次被官员霸占,最后被抛弃,下场凄惨。

杜凤治也想管,可他敢么?他查“女优陪酒”,最后只敢抓几个跑堂的顶罪。他在日记里写得很实在:“官场都这样,真查了,我这知县也别当了”。

就连顶级名角,也毫无尊严可言。

“普丰年”班的头牌旦角立新仔,业务能力顶尖,是市场的宠儿。但只要有哪个领导看他不顺眼,说一句“这戏子太傲”,他就得被雪藏。一个月都不敢让他登台。

这不就是职场PUA的古代版么?

你的价值,不是由市场决定的,而是由掌握你命运的那个领导决定的。他让你红,你就能红。他让你死,你就必须死。

这和今天那些被平台、被资本拿捏得死死的开发者、内容创作者,何其相似?你游戏做得再好,内容再牛,平台不给你流量,不给你推荐位,你就等于零。

你以为你是在做产品,其实你是在伺候甲方。

4.

最讽刺的一幕来了。

官员们天天搭台唱戏,挥金如土。而真正的老百姓呢?他们连看戏的资格都没有。

偶尔乡下自己凑钱办个庙会,搭个野台子,官员还要以“容易出事”、“浪费钱财”的理由给禁了。

这就叫,只许州官放火,不许百姓点灯。

杜凤治在广宁当县令时,有乡民自己搞演剧,还赛龙舟,他直接下令“拆戏台、逐戏班”,还逼着乡绅写保证书“永不再演”。老百姓不服,偷偷又搭起来,他直接带人去把戏台拆了一半,抓了三个领头的老人当众打板子,还威胁“再敢演,就烧你们的房子”。

他给的理由冠冕堂皇:为了社会治安,为了不浪费民财。

可他自己在总督府陪领导看戏,宴会上官员们喝得东倒西歪,甚至调戏女伶,他怎么不管“治安”了?

瑞麟总督一次寿宴花掉五千多两,他怎么不说“浪费民财”了?老百姓自己凑两千多两办个活动,他就心疼得不行。

(当然,这只是他日记里的说法,天知道他自己捞了多少)

这双标,玩得真是炉火纯青。

说到底,他们不是怕老百姓“浪费钱”,也不是怕“出事”。

他们怕的是老百姓有自己的娱乐,有自己的组织,有自己的“话语权”。

文化和娱乐,从来都是一种权力。官员们牢牢把“看戏”的解释权和举办权攥在手里,就是为了垄断这种权力。他们搭的台子,唱什么、谁来唱、谁能看,都由他们说了算。

而民间的野台子,是失控的。天知道上面会唱出点什么,下面会聚起点什么人心。

所以,必须禁掉。

5.

回头再看这场大戏的开端——外江班的衰落,和广东班的崛起。

这仅仅是一次审美更迭吗?

不,这是一场地方势力对中央权威的“文化解构”。

外江班代表的是什么?是京城,是中央,是那一套“雅”的、官方的、正确的文化范式。

而瑞麟这帮靠军功起家、手握兵权的地方督抚,他们对京城那套虚头巴脑的东西,早就烦了。他们更喜欢广东班那种生猛的、在地的、充满市井气息的“俗”文化。

所以,瑞麟太太那句“不爱看”,只是捅破窗户纸的借口。

本质上,是地方实力派在用自己的“俗排场”,去消解中央的“雅文化”。他们在这场文化主导权的争夺中,找到了更实在、更接地气的权力快感。他们捧谁、压谁,都是在进行一次权力的宣示:

在这片土地上,我说了算。我的审美,就是最高标准。

这真的很重要。我是说,这事儿真的、真的很重要。

只是,这些大人们恐怕自己都没想到,他们亲手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。

当他们把文化的权柄从“雅”下放到“俗”的时候,就等于把武器递给了民间。

被他们一手捧起来的广东班,后来成了什么?

成了革命党人宣传革命思想的最佳舞台。《梁红玉擂鼓》、《荆轲刺秦王》……这些戏文,在那些接地气的锣鼓点中,比任何文绉绉的道理都更能煽动人心。

官员们当初只顾着用戏台来巩固自己的排场和利益,却忘了,戏台本身,就是一种思想的扩音器。

他们以为自己是搭台的人,是永远的甲方。

却没料到,当台下的观众被真正唤醒时,第一个要拆的,就是他们这座腐朽的台子。

历史,真是个迷人的混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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